斯嘉麗

我覺得我在奧提斯面幾乎快要沒有秘密。因為從沃維克上路開始，他就已經習慣性巴著我刨根問底，連丁達克莊園裏有多少仆人都已經從我嘴裏問出來。我懷疑這個大塊頭身體裏其實住著一個精於打聽別人八卦私事的老太太，現在秉持著“知己就應該無所不談”的精神，他開始就著我的終身大事展開了討論。“你母親有沒有說過希望你們嫁給什麽樣的男人？”

我撫摸著身下Ollie的毛發。 “她希望我們可以與自己所愛之人共度餘生，就像她和我父親。”

“不要求什麽樣的身份什麽樣的背景？”

“不。”

“真稀奇，一般來說，要配得上海思丁家族的女兒應該具備身份地位，至少擁有爵位。”

“我最年長的姐姐只嫁給了一位普通的商賈，他並沒有顯赫的貴族身份。”

“那位帕特莫爾？”科林問。“是的。”

他笑著搖頭，不大認可我的話：“能把生意做到卡羅萊納土地上的四分之一的人，可不是什麽普通的商賈。”

我試圖辯解，“我的二姐嫁給了一個家族裏最不受重視的私生子。”

“麥李特家族可是從上一個世紀就存在的子爵世家。”

我再次無從辯駁，只得把嘴閉上。

奧提斯將矛頭重新指向我：“那麽你的理想型呢？”我對這個大塊頭時常讓人心驚的直覺有些警惕：“我不知道。”

奧提斯恨鐵不成鋼：“具體一點，喜歡喬佛利那樣的嗎？”

我皺眉，“不喜歡。”

他連珠炮似發問：“那麽頭發顏色？眼睛顏色？皮膚顏色？多高？腳的碼數？”聽到後邊越來越莫名其妙，我回答：“尺寸無關緊要。”

空氣靜默了一瞬間，只見科林和奧提馬上笑成一團，奧提斯伸出爪子輕拍在我腦後，哈哈大笑：“這位女士，尺寸怎麽可能不重要？”

只消一瞬，我就明白這兩個男人在笑什麽。與一群男人同行太久了，隊伍裏免不了穿插一些男人的愛好的話題，尤其是自詡經驗豐富的奈傑爾，完全刷新我的新認知，一開始我還會窘迫，他會好笑無恥地對我說：“歡迎來到新世界，海思丁女孩。”

我習慣性無視身後哈哈大笑的無聊男人們，徑自帶著Ollie走在最前頭。在走到一條狹窄的徑道上時，Ollie忽然焦躁地揚起前蹄，我抓著韁繩才沒摔下來，邊安撫它，“Easy girl……”

“海思丁女孩。”科林在身後叫道，聲音裏透露著前所未有的緊繃和警告。我看向前方，明白Ollie的不安從何而來。在距離我面前不遠處的林裏，有三匹狼正在向我們緩緩靠近。“退後……”科林將我擋在了身後。三人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狼群將我們環繞，原野中的氣氛就如弦上的箭一樣緊繃。科林的手緩緩伸到了腰間別著的刀上，我摸向背後的弩-箭，聽見科林說：“別動，那樣會驚擾到它們。”

“我們要成為狼群的宵夜了。”我小聲地說，奧提斯聽見了還不忘回嘴，“拜托，這明明才中午！”

“海思丁女孩，往旁邊的樹後面去。”科林命令，我拉起韁繩緩緩移動，最前頭的狼看見我的動作嘴裏開始發出嘶吼，科林慢聲囑咐道：“埋低你的身子……”

“奧提斯。”科林示意，他馬上意會地緊跟其後，無奈領頭的狼不想了事，嘶吼聲漸強，其他狼匹嚴陣以待，隨時都會撲上來。

遠處有槍聲，有子-彈忽然打在了狼群的圓圈裏頭，這下它們立馬逃竄開來，緊跟著遠處一群人馬跑到了我們跟前，擡著槍-管指著狼匹靠近，狼匹這才不甘心離去，夾著尾巴消失在樹林深處。他們有五六個男子，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隊裏的人幾乎都背著獵-槍。科林與奧提斯上前與領頭的男人交談，他們順帶看了一眼我，調轉頭後又說了一會話，然後男人們開始整隊人馬，走在了我們前頭。

“跟上。”科林囑咐。在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順手拉起了我的兜帽遮住了我的頭。他告訴我這些人是石床裏的村民，這是在他們回家的路上，而他們可以為我們指引進村的道路。我們一路跟著傑斯所繪畫的路線圖走到這片林裏，卻無從得知具體村莊坐落的位置。

科林與奧提斯知曉他們的語言，一路上都與領頭的男人交談，他們有些熱情，與傑斯所說這個歡迎外來人的村莊形象不謀而合。有了村民帶路，我們順利地走出樹林，沿著一條僻徑小溪來到了傳說中的石床裏村莊。村子原來坐落在樹林外圍的偏遠位置，外頭砌起高高石墻，在這個秋天蕭瑟的場景下顯得特別安冷寂靜。從外面能夠看出這是個規模龐大的村莊，我們一行人通過了最外圍守衛拉起的高墻拱形木門，就看見裏頭有村民站在屋外布滿幹草的推車邊幹活。

我們的到來吸引了村民們的目光。無論男女老少，即使村莊多次歡迎外來旅客，他們無不對來人感到新奇。迎著一路不容忽視的目光，我們走進了像是鎮子中心的地域，眼前是一排佇立宏偉的尖頭藍頂房子，走過中央有石砌的木橋，低頭可以望見橋下潺潺的水流，上面孤零零飄落著幾片黃葉子。我們停在了房子旁邊的馬棚，領頭的男人轉過來看了我這裏一眼，與科林說了幾句話。

科林走到我的身邊來，說：“他們說外來人進村都要先與這裏的領主會面，只是女人不能進去領主的屋頭，要麻煩你在外面等我們一下。”我點頭說好，下了馬，站在馬房外為Ollie梳理毛發。科林與奧提斯則跟著隊伍的男人們走了。

從剛才進村就一直存在的目光讓人無所適從，察覺到有人在身後在盯著我，我轉過去，見一群孩童跑到Ollie身邊同它玩耍。我走過去蹲到了他們面前。他們笑著在說我聽不懂的語言，“嗨。”我放下兜帽打了聲招呼。然後其中一個孩子扭頭喊了句什麽，只見一個穿著當地服飾的婦女走了過來，看了看我，然後叫來了她其他的夥伴。一群婦人圍著我上下打量，有人過來問了我些什麽，我不知如何回話。然後她兩眼放光，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她們興奮地開始嘰裏咕嚕大聲討論，開始有男女被吸引了過來。

像被稀奇物種一樣被陌生人包圍起來，我下意識想退回屋子裏頭，一個婦女上前抓著了我的手，我不知所措，然後聽見孩童笑得更大聲，村民們很興奮，我開始被身邊的人抓著往前走，他們熱情高揚全都跟在身後，我們離開了馬房，走在寬廣石頭路上。隊伍裏有人在大喊著什麽，只見經過的房子的人們歡快地放下手上的工作加入這片陣容。

我不明所以地被推搡著走在這隊伍的最前頭，等到終於視野暴露，才開始有不好的預感，眼前是一片宛若鏡面的湖水，湖上泛著一片青煙似的薄霧，遠望微山，能隱約看見灰色的山影。寒風吹來，湖面風平浪靜，卻令人覺得暗藏洶湧，旁邊矗立一顆樹葉雕零幹枯高樹，高處歪斜光禿的枝丫上繩子垂落，繩結系著地上一個竹制牢籠。“上帝啊……”我不由出聲，“這究竟是要幹什麽……”

他們抓著我，不由分說把我推入籠子裏，容器的大小足以容納三個像我一樣大的女人，伴隨著他們興奮的笑聲和我聽不懂的語言，我開始掙紮。

“放開我。”我努力推搡，但無奈，籠子的門關上了。不容我思考多久，我感覺到雙腳開始離開地面，村民們都在下面，湖的旁邊，一個胖子正在奮力拉著繩子，伴隨著底下人群的歡呼聲，我隨著籠子緩緩升起，我低頭可以看見湖水，刺骨的寒意充斥著我的身子，我不敢去想他們要做什麽，因為湖水是平靜的，與岸上的人們相反。我大喊著讓他們放我下來。底下的人似乎沒聽見，他們在大笑著看著一出戲，而我就是牢籠裏的困獸，被懸掛至湖面上，足有10尺高，我抓著籠子的外欄，奮力叫囂，眼看底下的人群逐漸變小，提醒著我籠子還在不斷升高。

雙腿在打顫著，我知道那有一部分原因是寒冷，另一部分原因則來自即將到來的恐懼。

在籠子上升的緩慢過程裏，我已經知道接下來他們要幹什麽，他們要把我浸進湖水裏，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們雙目泛紅，透露著狂歡和喜悅。

當籠子停留在半空中的時候，我開始祈禱，我想過很多種我會死去的方式，其中包括溺死，但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囚禁在牢籠裏浸死的。

忽然重心開始下降，與緩慢的上升過程不同，繩子忽然放松，整個牢籠瞬間往下掉落，來不及多想，我想阻止自己大叫以防喝入太多湖水，一切不容我多作反應，我只感覺到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冰冷的湖水包裹著我整個人，岸上人們的叫喊聲都隔絕在水外，我攥緊欄桿外圍，太多湖水湧進我的口鼻，還沒多做掙紮，我又感覺牢籠被往上拉。

依舊是那個緩慢的過程，我無力地依靠在籠子邊緣，攥著欄桿的手指關節發白，那是我唯一用的上勁的地方，我感覺牢籠傾斜，正在搖晃著上升。我蹲在牢籠邊，我看著人們，他們似乎沒有停歇，似乎在催促拉繩子的胖子動作快一些。

我開始摸索著牢籠欄桿外圍，希望可以找到門閥，可是我沒有力氣，目光也鎖定在同一個地方，當牢籠終於再次固定在空中，我看見科林和奧提斯沖到人群前線，他們推開阻擋在前面的人。人們似乎對這兩個從衣著上可以看出是異地人的男人介入感到憤怒，他們有的開始抓著他。另一對人馬也走到了人群前圍，我認得出是剛才領頭的那個男人，他身前是一位滿頭白發的老者。

只見科林奮力甩開靠近他的兩個男人，他對奧提斯說了什麽後，奧提斯開始撲向拉繩子的胖子，他抓不到繩子，因為繩子軸器開始劇烈轉動，牢籠再次迅速下降。與此同時，我的手抓到了鐵門閥的把柄，我閉上眼睛，奮力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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